钱钱钱

重要的事情说三遍,钱是一个好东西,也是个照妖镜,金钱不万能,没钱万不能,

有钱有胆,莫钱认怂。


儿时听老人们说,有钱能使鬼推磨,我见过驴拉磨没见过“鬼”推磨,半夜起夜,

我到磨道里看看,也没见磨自己转,我心思这驴是不是鬼变的?我不怕鬼因为莫见

过,进城我开始怕人了,因为有些人心里的鬼更是变幻莫测。






长大些听阿爷说,娃儿钱有来路就有去路,它明着来暗着走;人为财死鸟为食亡;君子爱财取之有道。我听了都觉得可笑,那时没见过大钱,我和钱啥关系根本不知道,钱的路数也莫看见呀?


后来读书看见说:“金钱之为用,利而通货,积而充盈。开门七事,有之而无忧。行走四方,袖之而从容。虽非五谷而可以饱腹,既非甘泉而可以得饮。可役素民,能通州府,无往不胜,无坚不摧。苟无一文,难倒盖世英雄汉。重赏千金,能奋起乡野勇夫。万物可置,万权可易。乃可通鬼神,其用也大矣!”《金钱经》

返回来说说我认识钱的途径:14岁以前我生活在山里老家、那时没有电、家家用煤油灯、大门没有锁头,晚上掩门睡觉。阿爷说过去冬天逃难的来了,怕被冻死,开着门他们可以进草垛里或者厨房里取暖所以养成习惯了。


见大钱的时候不多,一般我们用豆子、麦子、燕麦、青稞换自己庄子上没有的水果蔬菜。缴学费和书本费偶尔会有钱,基本上是缴鸡蛋,鸡蛋不称斤两,不分大小的数个数就能顶钱用。庄子上莫有尕商店的时候,货郎是我们的超市,货郎多数来自天水,天水也叫青州所以我们叫货郎青州担儿。他们两肩上挑着针头线脑和老汉们的烟袋锅子,老奶奶们的包头,还有尕丫头最爱的花头绳和花卡子,还有豆豆糖。他们手里一边摇巴浪鼓一边唱着吆喝,特有的青州调调儿唱出来嘹亮流转,就是不买东西也要听听歌声那样眼惹人。巴郎鼓像贵州村超里的巴当舞鼓,就是小号的,货郎用起来轻便些。


我跟着货郎跑遍了上下庄子,一来听歌儿,二来货郎是远路走来的,没有马车和牲口,他们卖东西收现钱,讨价还价也像唱歌,我顺便能看看大钱和小钱是啥样子,能换上啥东西?这是我观察钱多钱少不一样的开始。货郎担儿里的东西我莫有喜欢地,豆豆糖稍微有一点诱惑,比起阿达寄来或者过年带来的奶糖,不好吃。


有的高档货郎卖水晶石一样的眼镜,阿爷阿达都有,那镜子带上了眼睛凉莹莹地,特别滋养眼睛,我在家经常戴阿爷的眼镜。庄子上的老者们都有石头镜子,讲究人从兰州捎带回去,一种是透明的,一种是太阳镜。货郎担里圆圆的石头镜我特别喜欢,盘算等我长大挣钱了,各买一副,平时都装在兜兜里,装斯文时戴透明的,晒太阳闭目养神时戴墨镜。我儿时的最高级理想除了在山里荡羊,就是回家戴上石头墨镜贴在大墙格子那儿像老者们一样晒太阳发呆,听古今。


货郎在庄子上留宿吃饭时,会给这家人一些东西作为答谢,我愿意让货郎住家里,不是稀罕东西,稀罕听阿爷和货郎谈天说地。货郎在大西北,西南到处摇巴郎鼓,见识很广,各种买卖人愿意来我们家歇脚是阿爷的善心。因为他在年轻时为了养家糊口,帮衬他的弟弟们上学就赶上马车或者骑马驮上粮食,去大地方换成钱和吃的再送到上学的弟弟们跟前,所以他了解出门在外人的难处,也愿意和他们聊天长见识。奶奶不愿意,因为她干净不愿意让陌生人留宿。


还见着钱的时候是收公粮时,阿爷手里会有钱,会见着大钱50100的面额,或者阿达回家缴给阿爷一些大票子,有时他人还莫回城里,缴给阿爷的钱给他花光了。

钱对我来说就是粮食和鸡蛋,所以每当换吃的来,我就爬上粮仓看看,再打开帮柜看看,阿爷奶奶提前做好的寿材里永远有粮食,阿爷说寿材不能空放。所以在我的概念里只要有粮食就是有钱汉,因为我们那些年山地多,地好,老天爷也高兴风调雨顺,阿妈吃苦勤劳,阿爷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,奶奶在家趴锅台伺候娃儿们,还有亲戚们互相帮助春种夏耘秋收冬藏。庄稼人不敢糟蹋粮食,祖辈们有过战乱逃难的经历,他们格外珍惜粮食,家家有存粮。阿爷奶奶也惯我们,换好吃的来了只要家里莫有就换。


阿妈有时会说不能这么惯着娃儿们,前一阵刚换过了,阿爷奶奶就消停上几天。阿妈有资格说这话,因为她是家里最辛苦的人,所以山里的粮仓是我的腰杆子,以为有粮食就是有钱。回回想来格外感慨,早年有钱的一半底气竟然是一辈子莫上过班,看起来莫挣过钱的阿妈给的,当然奶奶阿爷是家里的主心骨另一半功劳非俩老宝贝莫属。


我们家的大手大脚都得了真传,奶奶阿爷手不紧,阿达活人很风光,我也是典型的簸箕。学发小尕达的话说:“我们活得穷,摆得匀”意思就是别看不富裕,自己和别人都应付得不赖。


进城后对钱才有了概念,缴学费时阿达会多给一些钱,他多给多少我也不领情,因为得了想家的病,对钱不感兴趣,也不说话了。成天耷拉着脸就盼着过年回家,阿妈懂我也心疼我,阿达起初想修理我的犟脾气,结果我软硬不吃,他们知道我手里有钱,再招惹说不定自己买上车票回家了,往城里领我本来就是麻烦事儿。那时钱对我唯一的用处就是时刻准备回家的盘缠。阿妈后来回忆说,你也就有了娃儿才有笑脸,进城后尤其逢年过节你的脸就成了要账的,像我们欠你八吊子大钱。


城里发展的越来越高级,有一段时间上厕所都收费,我回家和奶奶念叨,奶奶说,城里人真不讲理上茅坑那是给攒肥去了,还倒贴钱?

直到阿爷奶奶,阿达突然去世,我开始工作觉得赚钱是责任,那时姐姐们结婚了,我成了家里的老大。我不想让阿妈操心吃苦,阿妈在我们家是劳苦功高的功臣,上班挣钱就想让阿妈多享享福,那时挣钱是一种恐惧和盼头。

说来说去,面对生死钱有时什么都不是了,有时又是救命的稻草,花钱至少让我不留遗憾。


我如此活着的底气里有皇天后土的护佑和生在红旗下的福报,还有先人们的福德;有山里的粮仓,城里公家人的阿达,一奶同胞的互相疼爱;最无奈而珍贵的是亲人们的生死,是我生命中最丰厚的财产,这个财产是沉痛而无价的同时鲜活地流淌着。还有一个我嘴上不说,心里知道的理由,只有家里有人当匣匣和耙耙,我才敢当簸箕,还让我放心远走高飞的娃儿,他们都是我的活宝儿。

进城后还有一些让我终身难忘的贵人,在第一次办课时他俩说你只管去办课,赔了我给你贴上,一位是我的老师,一位是我的哥们。我们虽然几年见一面,这话听了吓我一跳,在我的生命中,能这样撑腰的只有阿达阿妈,阿爷奶奶,那时他俩说的钱,不是钱,让扪心自问我是谁?我何德何能遇见如此抬爱呵护我的人!此时的钱让我深深感受到的是种关系,这种关系无法用语言表达!同时让我有了不怕赔钱的底气,更加不舍得让他们赔钱。


疫情期间包头心理学圈子的同学们坐在一起吃饭胡侃,她们说桂英你继续办课,怕疫情就张罗包头圈子的同学,其中有人说赔了姐给贴上,大家又说咱们AA不让你赔钱。我当时非常感动站起来说我本来是个好吃懒做又贪生怕死的人,疫情期间三年都没和大家见过面。我是个外地人,有些事情你们做比我更合适,何德何能让你们这么支持!


她们几个灰猴笑着说:“外来的和尚好念经。”此时她们说的钱还是关系,这种关系会让我感动,同时思考和行动。我怕被大家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,我有些怕见她们,同时有一种呼唤深深牵扯着我的心。


这些心理学圈子的老师和同学都是我的贵人,他们很精贵,贵到我不敢轻易动用这个关系,经常是她们主动帮我排忧解难。


同时还想到自从办课这些年邀请来的老师,有的担心我赔钱说我花钱大手大脚;还有老师觉得办他的课操心不挣钱,而起初拒绝来包头;有老师语重心长地说:“桂英你如果喜欢上我的课可以去北京上,大可不必操心办课,你这样挣不了多少钱。”

老师们不是在和我谈钱,他们谈的是关爱,同时我在思考需要做哪些调整让老师们少替我操心

我心里一直铭记工作室开业那年第一次办课,名义上主办方是我,其实后面一个团队在工作,这个团队的同学们是我的主心骨。她们有自己家的买卖都是大忙人,却开车带着我在内蒙周边地区招生,我们一路畅想一路胡侃,到一个地方就开始喝酒吃饭说精神分析,回来时换了司机开车,原本不喝酒的人也开始大喝,主心骨之骨在酒后自然天选出来了。


精神分析老师说是育儿学和人格鉴赏学。在招生中有同学问我精神分析到底是啥?我就和她们说,精神分析就是吃喝拉撒或者研究你们家至少三代人传承故事的学问;有时胡说八道直接说,你别当回事儿来听,比起活人本身精神分析啥也不是;有的同学说看过书了还是看不懂,我说精神分析的书看多了也是呆子,把书扔了听老师和同学们”神仙打架”比书本有意思。就这么口无遮拦地忽悠一波人来学习心理学,办课结束就谁也不见,以免有人还是听不懂秋后算账。


通过招生和同学们来往我发现特别有趣的现象:一部分知道老师是何许人也,我就沾了老师的光,不用多介绍;还有多数同学我能不长脑子的说话真是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;”还有一部分好学的书虫,提问左一套右一套的,逼得我赶紧翻书查资料,同时我学了新知识还得加工成普通话和他们交流这个对我是功课,一路招生过来我的知识也被逼得长势比较喜人。还有一些从不上课的同学看我招生,她会来探听,交流一下,来不来我都喜欢,因为平时我是藏在城里的庄稼人,招生才能抛头露面,我喜欢这些学习道路上孜孜不倦的同学们。因为条条大路通罗马,她们说话是一种别样的牵挂,就像说嗨,我在这儿呢!


记得开业办课中场休息老师抽着烟过来问我,桂英我看课堂提问有的同学没听懂,你焦虑不?


我笑着说,这才第一天上课,好多同学第一次听精神分析,都听懂才怪!我不焦虑,我的任务是把大家招呼过来,一关门讲课是您的任务,听不懂是她们的造化。他看着我坏笑了一下下。


课后老师和我们会务组一起喝酒总结,他也说到了我们的对话,还看着我偷笑。饭桌上大家各抒己见,有个心疼我的同学大概说:“桂英,这次可以多赚一些钱,如果不是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办课费用会节省一些,她是不有些装胖了【装大瓣蒜】?”当时老师说:“她敢装也是需要勇气的。”这次办课的对话使我终身难忘,这段话是我办课和活人的警钟与鞭策。


通过办课我发现老师们的课酬听起来很贵,他们德才兼备是超值的,他们也焦虑就怕学生们听不懂,怕主办方落埋怨,还要代谢我的焦虑。这工作不是拿钱走人的活儿,不仅仅是在授课,他们的言传身教无比珍贵,这也是我愿意办课的归根结底的原因。办课对我是追随一些有缘的老师,学习知识是次要的,相遇的故事无价。听过,办过他们的课我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,没那个金刚钻不揽瓷器活。付出和得到有时是匹配的,有时根本不是,因为天意不可违,天意就是除了老天爷派遣还有刻苦钻研的精神,老师们都是这样的好材料。我就是个传话的人而已,这是我的使命,这是胎里带。


我一般先去嗅嗅老师们在大城市讲课的气息,然后觉得人和课程都莫问题,就动心思邀请他们过来讲课。这个样子有些像我发现一个好吃的,马上告诉小伙伴们走啊,一起去逛吃;也有些像发现一个有本事的亲戚,赶紧给大家嘚瑟看我的亲戚多牛,以后也是你们的亲戚了,你们咋来往自有缘分。然后我走了,又去找下一个亲戚,我办课的根本就是寻亲之路,还想让他们成为同学们的亲戚,这就是庄稼人的土鳖想法。


只有两位老师我没去听课,从网上发现他们写的文章,啧啧啧,好到想骂人,同时想这是娘胎里出来的人吗?咋能写出这么懂我的话?他俩一位成了我的终身督导师,一位成了我的治疗师。还有一位老师我觉得认识他快“五千年”了,他看我的眼神像欧元大票子看一枚小钢镚,结果土鳖攀亲失败,那也不耽误我稀罕他,活人要当一回贱皮子,我稀罕他和他莫有一毛钱的关系。

说来说去关于钱的美文故人早就说完了,说尽了,我在借钱抒情,其中我最喜欢的美文如下:

《钱本草》唐张说

钱,味甘,大热,有毒。偏能驻颜采泽流润,善疗饥,解困厄之患立验。能利邦国、污贤达、畏清廉。贪者服之,以均平为良;如不均平,则冷热相激,令人霍乱。其药,采无时,采之非理则伤神。此既流行,能召神灵,通鬼气。如积而不散,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;如散而不积,则有饥寒困厄之患至。一积一散谓之道,不以为珍谓之德,取与合宜谓之义,无求非分谓之礼,博施济众谓之仁,出不失期谓之信,入不妨己谓之智。以此七术精炼,方可久而服之,令人长寿。若服之非理,则弱志伤神,切须忌之。


这美文读来读去想起有来访者说,张老师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,让我马上好起来,我可以给你一次性多付些钱,我的时间精贵着呢。我说要是我的主意真值钱,我开出点子公司挣钱多痛快。


这美文读来读去我有了一个幻想《钱本草》里的草,要是人们能种出来而且让人闻了能觉悟多好,那样有多少人少受苦遭罪!同时想到阿爷知道我的妄想后会哈哈大笑说:“鬼孙子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地在这儿胡思乱想,要是都去种神仙草,不种庄稼屎都莫得吃,赶紧把个家【自己】管好该干啥干啥去,这世界上活人各有各的任务哩。”


对,我听白胡子老者的话,他的话值老钱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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